玉璧是中国玉器中重器之一,它既有中国玉器的一些共性,也有它自身的特性。笔者试对其中一些情况作如下探讨:
(1)玉璧是中国玉器中出现最早并一直延续不断的品种。它最晚从石器时代良渚文化始迄至清代,已最少走过五千年历史。这无疑与中国传统文化中以天为本,进而敬天祭天、天人合一的儒家道德观有密切的关系。古人对宇宙天体的印象是似有似无,似无而有,天天看得见却又摸不着。加之它变幻莫测,时而对人有益,时而又加害于人,使人们对它产生既憧憬又害怕的复杂心情。摹拟天而作的玉璧,把上面那些若明若暗的幻境变为一种实实在在的东西,既看得见,又摸得着,把对天的崇敬之情寄托在玉璧上。可见,只要有对天的存在有不可理解之谜和幻想,作为天体化身的玉璧就不会消失。这也许就是这种既无实用价值、又必不可少之物在中国大地上长期存在的原因。
(2)玉璧源于天,人们为了在玉璧这种天体化身上表现天际现象和活动的具体内容,随着人们对天体认识的深化而在玉璧上增加内容。这些内容表现在玉璧上就是造型纹饰的不断变化。因此,玉璧纹饰的有无及纹饰的变化,就成了今天我们了解不同时期古人对天体理解情况的实物资料。
良渚文化玉璧多光素无纹,与当时玉琮有纹饰的情况形成鲜明的反差,说明当时人类理解天体是质朴无华的,视青天万里为吉祥,而象征大地的玉琮上的纹饰则表示人们对大地存在万物,其上人、兽、鸟纹代表着地上存在的生物群。商周玉璧上龙、凤纹,反映人们认识天际间不是空空无物的,而是存在与天同样神秘的气象万千的生灵。它们可以与天一样给人类祸福。战国、西汉玉璧上新出现的谷纹,是一种凸出的圆钉式纹,有序的排列很可能就是古人对天会下雨雪或天上有繁星的认识在玉璧上的表现;涡纹,即通常又称卧蚕纹者,是一种头大尾小、做旋转状的动态形纹,它很可能表示天空中的风或变形的龙和风;云纹和勾连云纹,有的如朵云,有的如流云,显然是天际间云、雾和气流的反映;那些形态各异的螭虎、龙凤,早期可能就是闪电的神格化和动物化的反映。后期,特别是唐以后,可能就是代表天的帝后化身。那些双联璧,璧上有多组复合和多圈纹图的玉璧,可能就是人们认为天外有天,天际间有诸神仙、诸天神在璧上的反映。汉以前玉璧两面饰纹相同,可能因当时人认为天之上下内外是一样的,而东汉至唐以后出现两面饰纹不同,则是当时人认为天之上是天帝统治区,螭龙为天上之神或天帝本人,亦可能表示即可下凡替天行道的帝王,而另一面出现的谷纹、云纹等,显然就是天空中布满的星辰、云雨等,是人们希望的吉祥物。
(3)玉璧拟为天,那么在墓葬中把玉璧置死者的背、胸、腹和头脚处的情况,除可理解为辟邪外,是否也可理解为人死后灵魂升天之意。有的璧在棺椁间或尸体的四周,是否可理解为不仅灵魂托上天,且整个居室(墓葬)都与灵魂一样升人天堂供死者享用。
(4)玉璧之造型和饰纹,皆以天和天际间现象为本而作,从而决定玉璧之用也与天有关。其中有的是直接的,如礼天,代表天等,有的则是从中引申和派生出来,如玉璧为帝王、部族首领和巫觋所专用,借天神之威和神圣以巩固统治。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玉璧是古人幻觉与迷信的产物,是历代统治者借以统治和奴役人民的精神产物和工具。古玉璧的出现及遗留下数以千计的作品,又是中国人民优秀文化的实物例证,是今天研究中国历史的宝贵财富,其中许多精品又是中国人民劳动和智慧的结晶,是艺术宝库中的瑰宝。这也就是今天人们珍惜它、保护它,进而研究和了解它的重要原因。
一 古文献所记玉璧的用途
玉璧的用途,从文献资料看,说法甚多,现将重要的资料摘录如下:
《侗礼·大宗伯》:“以苍璧礼天。”
《尚书》:“尧,沉璧于河。”
《后汉书·隗嚣传》注:“璧者,所以祈神也。”
《仪礼·聘礼》:“君,璧。”
《周礼·小行人》注: “五等诸侯,享天子用璧。”
《礼经》: “天子之望祭山海,祭毕,例有埋玉璧。”
《仪礼·聘礼》:“束帛用璧。”
《白虎通·瑞》:“璧之为言,积也。”
《白虎通·辟雍》:“辟雍,所以行礼乐宣德化也,辟者,璧也,象璧圆以法天。”
《说文》:“石之次玉者,以为系璧。”
《周礼·典瑞》:“疏璧、琮以殓尸。”
《周礼·典瑞》:“子执谷璧,男执蒲璧,缫皆二采再就,以朝觐宗遇,会用于王,诸侯相见亦如之。”
《淮南览冥》注:“璧,读辟。”
从以上记述看,玉璧的用途至少有礼天、河、海、山、祈神、君享用、五等诸侯享天子用、束帛、积(即财富积累)蓄,辟邪、法天、佩系、殓尸和区别等级等。
二 对玉璧起源用途的探讨
笔者认为,中国许多古玉器,随着时间和地区的不同及宗教信仰和风俗习惯的变化和差别,往往会演化出新的用途。笔者还注意到,某种古玉器的名称,若从字义、字形上追寻,往往能得出许多其他文献记述中不可了解的用途等内容。为此,笔者对“璧”字作些探讨,无疑会发现一些玉璧的新用途及起源等方面的新线索、新佐证,试分析之。
《说文》:“壁,从玉,辟声。”
《淮南览冥》注称:“璧,读辟。”
《白虎通·辟雍》亦称:“辟者,璧也。”
是知,璧字是由玉和辟两部分组成。从玉,是说璧是用玉料制作,是一种玉器。而辟字,显然与璧的来源含义和用途有密切的关系。那么,古之辟字有何意义呢?
《说文》: “辟,法也……从部从节制其阜也……用法者也。”
《尔雅·释诂》:“辟,君也。”
《义疏》:“君者,为人所法也。”
《尚书·洪范》:“睢辟作福,惟辟作威,惟辟玉食。”
《苟子·荣辱》:“不辟死伤,不畏众强。”
《诗·自渤:“荡荡上帝,下民之辟。”《礼记·典礼》:“夫日皇辟。”
从以上诸书记载来看,古“辟”字代表天帝、人君、夫和法等。天为万物之主,人君为群臣之首和庶民之主,是至高无上的最高统治者,而君子则是有一定身份的人士,夫为一族或一家之主。天,君、夫又属阳性,为五行之首。法是权,上述天、君、夫三者既可代表法,又各自有法。这也就是说,“辟”在天地之间、天人之间、君臣之间、家庭之中,五行之际,皆在首位,在其之下的神灵万物、臣僚庶民、家族成员都得听之、顺之、怕之、法(效法和遵守其法)之。据此,璧是神圣的,威力无穷的,决定人类祸福生死的。
玉璧出土情况也对上述说法给予证实,其中最引人注意的是1982年江苏武进县寺墩发掘的一座良渚文化古墓。据报告该墓无墓坑,仅掩土埋葬。墓主经化验为一年约20岁的男子。墓中发现陶制生活用具和玉制品100多件,其中玉璧有24件。玉璧中制作最精、直径最大(26.2厘米)者置腹部和胸部,其余置头前
脚后,部分压在头和脚下。值得注意的是,其中有五件玉璧分为两部分,并置于相距较远的不同位置,其中一玉璧断裂成21块。从这些玉璧断碎情况来看,似大多都被火烧过,说明葬地曾举行过某种殓尸仪式。发掘者推测其埋葬过程是这样的:先于死者的头部和脚后各铺上十余件玉璧,然后放火烧尸,等火将灭未灭之际,将死者安放于墓中,围绕墓主周围放置其他陪葬品,再将最好最大的两件玉璧摆在死者的胸和腹部之上,最后覆土掩埋。
该墓发掘报告称: “琮、璧等珍贵的物品,是作为死者所有的财产随葬的,反映死者生前大量占有别人劳动情况的问题,也是死者身份的象征。这样的死者应是具有祭祀天地特权的氏族显贵。”
类似寺墩墓葬中大量出土玉璧的情况,1986年在浙江余杭县反山良渚文化墓地也有。该墓地发掘报告称:“琮、璧、钺等玉制礼仪用器所象征的墓主人,拥有神权、财权和军事统率权。尤其足以说明墓主人是一批部族的显贵。他们已经成为凌驾于部族一般成员之上的特殊阶层,成为巫觋,成为军事酋长。”
玉璧在良渚文化墓中也有一些特殊现象。如1987年位于浙江余杭县的瑶山发现的祭坛遗址和lI座男女墓葬,尽管各墓的墓主同为显贵的部族头人或巫觋一类人物,墓中也存有大量玉器等珍贵遗物,其中玉器一项就有635件(组),但唯独未见一件玉璧,却有众多的玉琮。据此,笔者曾认为瑶山墓群中的主人是与祭地有关的族长或巫师,而与天和有关的神灵无关系。
至于乇璧在其他时期的出土情况,除良渚文化中玉璧置死者的头、足和尸骨的左右侧、胸、腹之上、背部之下者及墓主身份较高外,亦见有玉璧置墓主棺椁之间,镶嵌在棺椁外壁,置器物之内,或成堆埋入地下者。此外,从古帛画、画像石、壁画和雕塑人物中,亦见璧用丝麻捆结挂在屋内、梁上、墙壁及系在人的腰、胸、腹间者。
综上所述,玉璧之用概括起来最少有如下数种:一是它代表天,进而用其祭祀(礼)天;二是进而引申为代天行事的部族首领或帝王国君、巫觋祭师的器用;三是与阳性有关的人,如男性君臣、士大夫方可持用,四是官阶等级的标志;五是祭山川、河海及神鬼的重器;六是视璧为神权,法权、人权、夫权及法的象征;七是厌胜辟邪、化凶为吉;八是殓尸用;九是一种贵重财物和享用礼品;十是一种艺术品,用其系佩,既有美感,又比之玉之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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