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初关于古玉研究及辨伪专著仅有《博物要览》一书流传下来。
此书作者谷应泰,丰润人,字赓虞,顺治进士,官至浙江提学佥事,生卒年不详。谷氏性嗜博览,工文章,后益肆力经史,著《明史纪事本末》、《筑益堂集》。该书作者姓氏之上冠“国初”,估计其书至迟亦成于康熙初年,但其付梓时间较晚,所见共有光绪七年广汉锓版和无出版年月的两种版本。本书十二卷二十三类,应是类似明初《格古要论》那般清初文玩鉴考的综合性著作。
此书可贵之处是首次揭示清初已有人工染玉之法,在《博物要览》卷七《老玉》中明确指出“南中良工伪造古玉器法”有二,其中一条指出:“以药熏烧斑点,作血浸、尸古之状,每用乱真,以得高值。”这是见诸文献的人工染玉的最早记载。所谓“药”就是可供染玉的媒介物,“熏”就是以低温的慢火,也就是用“文火”来熏烘,使“药”粘在表面或渗入肌理之表层,而“烧”则以烈火,也就是以“武火”烧烤伪玉的表层,使“药”渗入肌理的浅面显出沁色,明确记载南中(也就是“吴中”)玉工确已用药熏烧斑点,作血浸、尸古之伪沁。这是南中玉肆熏烧伪沁的确证。但是我们相信南中熏烧血浸制造伪古玉由来已久,若联系上述明代玉器上的伪沁,便可得出这样的结论:南中熏烧伪古沁不是始于清初,而是始于宋。
清代伪古玉的状况,在乾隆帝御制文及以后的古玉鉴赏文献中屡有记载,在这些文章和专著中多多少少都记录了制造人工伪沁的染玉法,以及伪古玉者在仿沁上的煞费苦心,反映了清代收藏家重视欣赏古玉的沁色。乾隆帝御制文《玉杯记》如实地记录了苏州名工姚宗仁之祖父的“染玉法”。与之同置一处的还有一只高5厘米口径6.4厘米足径3.1厘米的白玉烤琥珀色双童耳杯。《玉杯记》作于乾隆癸酉(乾隆十八年,1753年),以一代二十年计,三代人共上推六十年,正值1693年,即康熙三十二年前后。此文反映了康熙朝中期伪古玉作沁的方法,揭示了清初伪古玉的诸多情况,值得通读全文,认真理解体会。
其全文如下:
双童耳杯及御制文
玉杯有鼋其彩、绀其色而磷鳞其文者,骤视之若土华剥蚀,炎刘以上物也。抚之留手,饕餐非内出,以视玉工姚宗仁,曰:“嘻,小人之祖所为也,世其业,故识之。”
“然则今之伪为汉玉者多矣,胡不与此同?”曰:“安能同哉?昔者小人之父授淳炼之法日:钟氏染羽尚以三月,而况玉哉!染玉之法,取器之纰颧且恋者,时以夏,取热润也,炽以夜,阴沉而阳浮也。无贵无瑕,谓其坚完难致入也,乃取金刚钻如钟乳者,密施如蜂虿,而以琥珀滋涂而渍之,其于火也,勿烈勿熄,夜以继日,必经年而后业成。今之伪为者,知此法已鲜矣,其知此法,既以欲速而不能待人之亟购者,又以欲速而毋容待,则与圬者圬墙又何以殊哉?故不此若也。”宗仁虽玉工,常以艺事谘之,辄有近理之谈。夫圬者、梓人虽贱役,其事有足称,其言有足警,不妨为立传,而况执艺以谏者,古典所不废,兹故蘖括其言而记之。
乾隆癸酉岁春正月上浣御制
现将其文意分段解释如下:
玉杯有鼋其彩、绀其色而磷磷其文者。
“黾其彩”:鼍音潮,即朝,黾采。取自《汉书·司马相如传》:“鼍采琬琰,和氏出焉。”注:“鼋,古朝字;朝采者,美玉,每旦有白虹之气光彩上出,故名朝采,犹言夜光之璧矣。”(引自《辞源》黾部·亥七三)言玉杯光彩如白虹之气,似指玉之白如虹。
“绀其色”:绀音赣。《说文》:“帛深青扬赤色。”《博雅》:“苍青也。”《释名》:“绀:含也,青而含赤色也。”也就是青中带红色,疑其指玉杯上的沁色。
“磷磷其文”:磷音邻。《玉篇》:“玉色光彩。”张衡《西京赋》:“孺珉磷彬。”注:“磷彬,玉光色杂也。”《说文》:“错画也。”《礼乐记》:“五色成文而不乱”,意指多彩相杂而不乱。
形容此玉杯其彩如白虹,其沁色绀红,又多彩相杂而不乱。骤视之若土华剥蚀,炎刘以上物也。
“土华”或“土花”是文玩家称出土器物为泥土剥蚀晕变之痕迹。梅尧臣诗:“古溪蛮铁刀,出冢土花涩。”(《辞源》“土”字)
‘炎刘”:炎指火德,刘即刘邦,也就是刘邦得天下称汉,以火德王,故称‘炎汉”。乾隆帝称“炎刘”,也就是汉代的意思。
乾隆帝骤然看到玉杯有土蚀痕迹,似出于地下,判断其应是汉代以前之物。这是他的第一印象和初步断代。抚之留手,饕餐非内出。
“餐餐”:餐:《正韵》:“音毡,同馇。”餐:《正韵》:“音旃(毡)。”《集韵》:“同馇,糜也。”《正韵》:“音旃。”《说文》:“周谓之值,宋谓之糊。”《礼·檀弓》馇粥疏:“厚日馇,稀日粥。”
全段大意是:拿到手上抚摩,错手不滑,表面上附着一层像稠粥干结层一样的东西,并不是从玉肌内生出的,便疑窦萌生,犹豫不定。
以视玉工姚宗仁,曰:“嘻,小人之祖所为也,世其业,故识之。”
姚宗仁为内廷玉工,在养心殿造办处行走效力,他在内廷的活动,零星地记载于《养心殿造办处各作成做活计清档》之中,其效力简况如下:
雍正七年(1729)十月初三,怡亲王府总管太监交给养心殿造办处年希尧匠人折一件,内开玉匠都志通、姚宗仁、韩士良等三名(3326《记事录》)。
乾隆四年(1739),姚宗仁可能已成好手玉匠,故于二月初三日被调至启祥宫,照水晶四喜盖双环瓶样做温都里那石瓶。温都里那石即金星玻璃,此石重二十斤十二两。至于八月十四日,玉匠姚宗仁来说:于本月十一日太监毛团将水晶四喜盖双环瓶一件持去(3389《玉作》)。
乾隆六年(1741),姚宗仁已到如意馆行走效力,二月初一日传乾隆帝旨,着交玉匠姚宗仁青玉一块、画样呈览。于本月十六日姚宗仁画得凫樽纸样一张呈览,奉旨准做,钦此(3392《苏州》)。
至乾隆十五年(1750),在如意馆担任画样(3426《活计库》)。
此后不见于“清档”。
继至乾隆十八年(1753),其愈受乾隆帝的信任和重用,于是乾隆帝命他鉴定双童耳玉杯。
从上述可知,姚宗仁自雍正七年(1729)至乾隆十八年(1753)效力于清内廷养心殿造办处玉作或如意馆,前后不少于二十四年。
然则今之伪为汉玉者多矣,胡不与此同?”曰:“安能同哉?”
乾隆帝这一段问话很重要,他问:现今制造假汉玉的多了,为何不与此杯做工相同?姚氏答日:怎么能相同呢?这段对话对我们了解清代初、中期伪古玉的制造提供了重要资料和证据。
昔者小人之父授淳炼之法日:钟氏染羽尚以三月,而况玉哉!
“淳炼”:淳有清染之意。“炼”:《说文》:“铄冶金也。”如炼铁、炼钢等,或系“练”之误。《释名》:“练:烂也,煮使委烂也。”《急就篇·注》:“练者煮缣而熟也。”《周礼·天官·染人》:“凡染者曝练。”练分煮与曝两种工序,不过联系后文,姚氏染玉法亦有用火烤之过程。所谓淳炼之法,为先渍后烤,分两步完成。
“钟氏”:设色之工。《周礼·考工记》:“钟氏染羽以朱湛、丹秫三月而炽之,淳而渍之。”注:“钟,重也,染色欲其深重。羽以饰王后之车及旌旃也。”
过去,小人(姚氏卑称)之父传授淳炼染玉法时说,钟氏染羽,尚须三月,何况染玉呢?这些话不过是引子,以染羽对比染玉之难。
染玉之法,取器之纰颧且悫者,时以夏,取热润也,炽以夜,阴沉而阳浮也。无贵无瑕,谓其坚完难致入也,乃取金刚钻如钟乳者,密施如蜂虿,而以琥珀滋涂而渍之,其于火也,勿烈勿熄,夜以继日,必经年而后业成。
“纰额且恋者”:纰音批。《玉篇》:“纰,颏也。”《广韵》:“缯欲坏也。”《增韵》:“缯疏也。”颏:音耒。《玉篇》:“丝节不调也。”恋:音鸳,小孔貌。以丝织物的疏而不密或服用年久欲坏且有小孔之状。“无贵无瑕”:贵字待考,疑其“癀”字之假借,比喻玉呈溃烂、有缺损之状。瑕为玉之病,如玷污等属。“蜂虿”,见《孝经纬》:蜂虿垂芒为其毒在后;《左传·僖公二十二年》:蜂虿有毒(见《康熙字典》申集27页)。此指有像“蜂虿”那样细小蜂毒针般小坑。从我们观察伪古玉的经验判断,应为密集如蜂巢状的小孔。
这一段是姚氏染玉的主要内容:取有瑕玷、不甚坚硬的玉器,在夏季热而潮湿的时节,利用夜间阴气下沉、阳气上浮的时机;因没有瑕玷的玉,其质地坚硬,色难侵入,乃取金刚石钻出钟乳状的坑孔,其坑孔密施如蜂窝一般,涂上琥珀粉液并加以浸泡,用勿烈勿熄的文火,夜以继日地煮烤,必经年而后方可制成。
一件古玉的人工沁色要经年而成,其时间之长,必难以满足社会需求。此言是否可靠,待考。
今之伪为者,知此法已鲜矣,其知此法,既以欲速而不能待人之亟购者,又以欲速而毋容待,则与圬者圬墙又何以殊哉?故不此若也。
姚宗仁指出,因古玩商急功近利,多不按姚氏染玉法加工,就如同泥瓦匠抹墙泥一般,所以染制的器物完全不像姚氏制品。
最后一段乾隆帝表白他为一位玉工作记的缘由,因与染玉法没有直接关系,笔者不再作诠释。
概而言之,弘历所记姚氏染玉法以琥珀为媒介,涂而渍之,经文火煨烤而着色。这种涂渍煨烤染玉法,乾隆帝亦称“烧古”。虽玉、铜异质,但其工艺大体类似,故姚氏染玉实为琥珀烧染,亦可称为
“琥珀烧”。而如前所述,双童耳玉杯上的伪琥珀色沁附着于玉杯之表面,并未深入肌理,所以其用文火烘烤时间不会太久,绝不必经年,这可能是姚宗仁言过其实之处。乾隆帝不谙工艺,也就信以为真,写入文中。至于琥珀色沁是否用琥珀作染色原料还可讨论,须经科学检验而定。
此玉杯为清官旧藏,可能至迟于乾隆十八年以前贡进内廷,为姚宗仁确认为其祖父所制之伪汉玉四件中最早被发现的一件。将御制文《玉杯记》与此杯人工伪沁对照,两者完全一致,这应视为姚宗仁祖父所制汉玉伪器中最为典型的一件,此杯堪当观察烧烤琥珀沁工艺全过程的标本活化石。“温故而知新”,掌握烧烤琥珀沁秘诀,以此为解剖刀,便可发现不少类似烧烤琥珀作伪沁的玉器,现列举三例如下:
《玉杯记》拓本
白玉烤琥珀色双童耳杯
白玉烤琥珀色单柄活环杯高15.4厘米口径8.4厘米足径3.85厘米清宫旧藏
此玉杯直口,口沿有箍,作瓦纹,内凹,身直,圈足,一见便知确是仿汉铜器之器型。一侧加一环形鏊,附一索纹(绚纹)活环。于杯身近鍪处镌双钩饕餮纹,此处可见其玉肌细润莹泽。器身大部烤上深浅有异的琥珀色层,浮现数处深琥珀色斑,流淌自然,形貌逼真,欺骗性极大。远看似真,拿到手上便不难发现在深琥珀色下有较多的用砣子顶出来的小麻坑,分布疏密有致,坑内琥珀色甚浓,无坑处琥珀色则浅淡。如果再深入观察,还可以发现都是两面对琢人工伤,获得深琥珀色效果的地方原来都是白脑或石性等瑕玷,可以说这是为遮掩瑕玷而做的烤色,真是一举两得。只是他们为了掩瑕,又可获得古玉效果的举动,竟然骗到乾隆帝的头上,一时还获得皇帝的青睐,这是连姚宗仁及其祖父都是始料不及的。此玉杯伪沁做法确与双童耳杯相似,仅用琥珀液涂抹数次,渍泡加染时间不长:但它做人工伪伤确与乾隆《玉杯记》御制文所追记的作伪沁伤完全吻合。
青玉双螭耳饰杯托
杯盘合藏于一个木匣内,镌有隶体《玉杯记》御制文,应为一套玉杯与托盘,至迟于乾隆十八年已合在一起成了一套玉杯盘。究竟何时组为一器,还是本来就是一套从未分离过,已难考定。鉴于它被乾隆帝作为杯盘成套保存在一起,姑且视为整副的玉器,但在研究作伪技法时可分别探讨。
杯为直口、直身、圆底、圈足,两镂空螭耳相对,螭虎作长尾蜷曲于杯身两侧。头圆、耳大、身细、尾长,与元代蟠螭类似。通身烤浅琥珀色,浓淡均匀,并无较浓重的琥珀色斑,略显稍重的地方多属石性较重或绺纹裂隙。从上述烤色情况判断,此杯似先经局部涂抹,再放于琥珀液中以文火煮浸而成,与双童耳杯的烤色工艺略有不同。
椭圆形盘,正中雕起凸的涡纹饰,圆形杯座,以举托杯足。两侧长端饰起凸的蟠螭各一。螭的形状、动态与双螭耳近似,唯略微肥胖,似较杯耳螭虎稍晚。这仅仅是从螭虎形态角度比较而言,若从玉质来比较,此盘玉质坚致,有较强的玻璃光泽,而螭耳杯之玉质细腻,色青中泛白,类似青白玉,光泽较柔和,不类元、明玉。所以两器的绝对年代可能略有早晚,因经姚宗仁鉴定,年代不致悬殊太大。
此盘的人工烤色,既不是整器或大部涂抹琥珀色后经烘烤而成,也不是投入琥珀液中渍染的,它是有针对性地对玉中含有白脑处作琥珀烧烤加以掩饰。最明显的一处在委角部分尽管做了人工伤并烤成焦琥珀色,但仍未彻底掩盖住瑕玷,其黄褐色斑块仍历历在目。裂痕处琥珀色沁呈深浓。据查,人工砣伤除项成麻点坑外,还有用钉子砣碾成“△”形、“×”形、“*I’形、“十”字形等等多种形式的人工伤痕。
联系两器的组合关系,此杯盘经姚宗仁选定,都是所谓的仿汉宋玉器,可能出自其祖父之手。
清初时,在仿古玉和伪古玉的碾琢上,玉工有较大的主动权,既有_定规制,又有较大的灵活性和随意性,甚至不排除琢成毫无根据的汉宋玉器,这完全取决于收藏家的爱好和需要。当然也不排除姚宗仁根据习艺时留下的印象,从宫中藏玉中挑选出来的。他只记得其祖父碾琢过这类仿汉宋伪古玉,但是不是一定就是这一套杯盘,恐怕也无法十分肯定。所以这里面伸缩性较大,模糊度也很大,这就是传世古玉辨伪的复杂性。
上述由弘历认定的清初康熙时期苏州姚氏烤琥珀色玉器极其珍贵的,它是年代较为确切的仿汉宋的伪古玉,毫无疑问,它们也是辨伪的活化石。通过此三件(套)玉器,让我们了解了康熙时期烤琥珀色伪古玉的多种制作手法,也为我们打开清初伪古玉辨伪大门提供了一把钥匙。
除了上述有御制文作证的康熙时期姚宗仁祖父所制的三件(套)伪古玉之外,康熙时期也还有仿名人款的伪古玉。上面提到的“墨玉‘子刚’款鹤鹿同春磬”,即是此期仿名人款的伪古玉中的一件,在此不再赘述。下面补充介绍一款仿子昂款伪古玉。
青玉“子昂”款砚盒
此盒盛一隶书阴文“康熙年制”直行款的绿色松花江石小砚,砚与玉盒等大,砚 池与膛内没有任何墨汁遗痕,说明此砚制成后从未使用过,可能是康熙帝的玉玩。
此盒实为包括砚和笔舔在内的既可实用砚盒上端委角,下端略外弧,两侧略内收,仍是仿唐“风”字砚而加以变化的形式。盖面外廓镌减地拐子龙纹,内镌减地篆书阴文铭三行:“温而润,静而洁,不反不侧,以宜翰墨。”末行署椭圆印形阴文篆体“子”字、方印形阴文篆体“昂”字。盖内饰卷边荷叶,上卧一蟾蜍。盒底内饰减地隐起的钟形砚,半圆形钮内刻砚池,身刻箕形砚膛。底部减地圆凸,内镌阴篆“永保”二字,下为方印形篆书朱文“清赏”二字。其盖内卷边荷叶可充笔舔,盒底内隐起的钟形砚饰,也就是可供使用的砚台。
此盒玉为青色,质坚致,光泽较强。又可欣赏的多功能文具。之后,清廷新置随形松花江石砚夹在盖底之间,成了崭新的一件“白袍绿带”的玉夹石盒。此松花江石砚正背两面均仿玉盒盖内图案,饰平凸的钟形砚。砚面有砚池和砚膛,底面钟形砚凹下,阴镌隶书阴文直行“康熙年制”款。可知松花江石砚是为配青玉砚盒而制,故略晚于青玉砚盒。此玉砚盒毫无元代风韵,亦应为苏州所制康熙年代之物,假托子昂砚铭以欺世,确系清初苏州所制之伪古玉砚。它没有任何人工伤沁,完全依其玉质、形饰和款铭以取信收藏家。它又是“如式琢成、伪乱古制”的玉玩,与上述姚氏烤琥珀色伪古玉有所不同。此砚盒之青玉过去认为是明代玉料,其白含有粉状,呈玻璃光泽,显得很硬,硬过乾隆年和田青玉。仿子昂款玉可能亦兴起于董其昌重振文人画之后,也就是明末或清初,所以说这是一种明代伪古玉做法的仿古玉玩。总之,清初康熙时期的伪古玉上承明工,下启雍乾,其时既有专以类似古玉的玉材制造的伪古玉,也有煨烤琥珀色的伪古玉,较明代伪古工艺尤其在伪沁上有较大的进展。
雍正时期仅仅十三年,流传下来的玉器也很少。此期的宫廷玉器尚有据可查,但民间玉器因找不到可靠资料,可以说几乎一无所知。当然,我们可以根据已有的确切资料加以管窥,也可以借鉴该期绘画与工艺的资料来蠡测其玉器的特点。可以这样说:雍正时期宫廷玉器就是康乾之间的过渡形式,即其本身所独具的不同于康熙和乾隆两个时代的个性和特色,这就是秀气和雅致。
侥幸的是宫廷玉器中还留下了若干件镌有“雍正年制”款者,可供管窥蠡测之用,这是极难得的机会。这些玉器已公开发表,其中有一件“雍正年制”款黑漆古辘轳环,此环若无“雍正年制”款,即使再有经验的鉴定家也难以鉴定其为雍正时期内廷玉器,之所以如此之难以鉴定,就是因为它是仿古玉,而不是时作玉。所以我们必须承认,鉴定若要达到准确是须有一定条件的。
“雍正年制”款黑漆古辘轳环
辘轳环始见于《古玉图谱》,定为剑佩之饰如玉辘轳剑,还有的未附于任何器物上,被称作古玉辘轳环。此环尺寸不合古制,应为瑗,今遵故宫博物院原定名称,姑且称为环。
此辘轳环均由一玉所成,连卷不脱的链环共由五环连成,可知与此辘轳环是不同的。因此雍正款辘轳环查无出处,其功能、名称尚难骤定,可留待今后研究。故宫博物院一直沿袭这一名称,亦未作更改。此辘轳环实为重环,是由两个大小不同的玉环套在一起,也可称套环,因其大环附有方形转轴,小环底部磨平,钻一小孔,用一圆柱形榫插入两环之孔,转动小环,纳入大环内便是套合的形制。随着小环转动,可变化出几种不同的形状,这种转动变形可给雍正帝带来乐趣。但这对辨伪来说并不重要,其中至关重要的有两点:一是面背两面碾有卧蚕纹,这是清人仿汉玉做工:二是此环所用材料是深灰色的石料,上面罩上一层黑漆,从其光泽判断,应是雍正帝非常喜欢的“洋漆”,漆黑 为青玉,并非墨玉,其表面之黑色是土中光亮,确可鉴人。这一现象我们在过去多次观察时熟视无睹,误以为是黑玉,即“璧玉”,但近来辨认了1 973年黑龙江省绥滨县中兴公社出土的“黑漆古”青玉藻鱼衔花叶佩(参见P251)的真相之后,方如梦初醒,终于识破了其中的秘密:此藻鱼本碳素染成的自然黑沁。
雍正内廷则擅用洋漆来制作“黑漆古”仿古玉,这件“雍正年制”款辘轳环就是一件千真万确的涂洋漆伪造“黑漆古”的标准器和活化石。至于雍正朝内廷其他种类仿古玉,有待今后发现。至于社会上是否有应用此法以制黑漆古,因未发现这种例证,所以尚不敢肯定。
黑漆古玉圭刊于《古玉精萃》2.墨玉锛·龙山文化晚期《故宫博物院藏文物珍品全集·玉器(上)》(36)“玉变形人面纹斧·新石器时代晚期”。
原定名玉圭·周。玉表面呈黑色,光亮如漆。上端露出玉色为鸡骨白,质尚细,几无光泽,很像一种泥质板岩,或是经人工处理过的劣质玉,不是墨玉或黑玉。器形呈长条状,两侧作弧形,两端宽度略有差异,窄端平,宽端呈弧状钝刃,似锛亦似斧。窄端之下中部偏上钻一孔,其下有纹饰。纹饰奇异少见,正方形,共分五区:中间宽横带内阴镌变相兽面纹,两边窄横带内饰锯齿状纹,最外区饰三道宽窄不等的阴阳横线纹。正方形纹饰下面饰阳线变相面纹。器表呈漆黑色,曾误为墨玉,近经多次观察,认定其玉表黑色是附着器表上的人工染色,并非玉本色,也不是天然沁色。
此器1957年入藏后,故宫博物院内部向有分歧,主要在时代、名称的定位上,如:初定为周,后改为龙山文化晚期,近又定为新石器时代晚期与二里头文化间。先后有圭(镇圭)、锛、斧三种名称。至于纹饰更是难以统一了。之所以出现上述不同意见的原因是我们大家都被其早期名称所迷惑。笔者近期经多次观察有以下几个疑点:
(1)质地:经观察现呈鸡骨白,不论是优质泥板岩还是劣质玉均经火焙烧方能做成鸡骨白,这是清代、民国时期苏州、北京等玉肆常用的一种作伪手段。
(2)沁色:其鸡骨白色,仅在圭窄端可见,其他部分均黑如醇漆,称为“黑漆古”,并非自然沁色。这种黑漆古在长沙出土战国青铜器上偶亦可见,为收藏家所珍爱。此为仿“黑漆古”而做的人工沁色,可能先烧鸡骨白再做黑漆古,在鸡骨白表面上着黑色,再髹洋漆,使其有乌黑光亮之油漆光泽。窄端暴露较多的鸡骨白地、孔壁几乎显露其全部鸡骨白地,另于器身留下多处划伤,可见其鸡骨白地,这是识破染色工艺的证据。
(3)造型:类似此圭的玉器偶可见之,笔者曾见到一件马家窑文化的玉圭与此玉圭类似,吴大激《古玉图考》的青玉黑斑镇圭亦与此圭形接近,但其两侧无弧度,若此圭造型之修长外撇者并不易见。
(4)纹饰:两个面纹变化异常,甚为难辨,是人面还是兽面几乎无法分清,这与良渚文化人兽两种面纹迥然有别的情况根本不同:且此面纹细部装饰附加者甚多,有画蛇添足之嫌,可以说是伪造者或根据良渚文化兽面纹又添枝加叶后造出来的似是而非的所谓良渚文化玉器图案。
(5)做工:阴阳线成备的做工始见于石家河文化玉器(参见P262“镂空玉凤”),但在碾琢上根本不同。如此纤细流畅之阴线、婉约圆浑之阳线于良渚、石家河两文化玉器中何以求之?此乃铁砣所为,岂是良渚、石家河两文化玉人之原始工具所能碾出!
(6)此黑漆古玉圭是故宫博物院于1957年入藏的,已非清官旧藏。但此圭的做工应为皇家玉器做工,也就是雍正帝所要求的“恭造样式”而非民间作坊碾制的玉器。
以上六点可证此玉圭是清代雍正、乾隆时期苏州玉工所制黑漆古伪古玉。
《古玉图考》之镇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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